泇运河是指微山县夏镇李家港至邳州直河口的一段人工运河,开凿于明万历年间,是明清时期连接京杭运河的重要通道。400年来,泇运河除韩庄至夏镇李家港段在解放前后陆续废弃外,其余河段则正常通航,特别是邳州直河口(经台儿庄)至韩庄段泇运河从未断流,故被称为黄金水道。然而,泇运河的开凿,前后历了经数十年,其间充满着矛盾和斗争,也遇到过许多困难。但由于明万历皇帝的全力支持和河臣们的不懈努力,最终开凿成功。
登基三年 少年万历要开泇运河
万历即朱翊钧,明隆庆(朱载垕)皇帝的第三子。隆庆二年立为皇太子。公元1573年,朱翊钧登基,年号为“万历”。这年,朱翊钧只有10岁,可是摆在他面前的仍然是嘉靖、隆庆两朝一直没有解决好的财政紧张、边陲不稳、“黄河害运” 三大难题。特别是黄河害运问题,又严重影响了国家的政治安定和边陲的稳定。
黄河害运由来已久。元代建都北京,政治中心北移。为发展海陆联运和缩短陆上运道距离,以利南粮北运,先后开凿了济州河、会通河和通惠河,形成纵贯南北的京杭运河。从名称上说是京杭运河,但济宁至淮安段,却一直循古泗水河道行运。后来,徐州以下泗水河道为黄河所夺(时黄河已分三支,本段为中支)而漕船仍以此为通道。这条通道不仅有徐州的徐州洪、吕梁洪两处险断,河道还经常决口。另外,徐州至济宁的泗水运道,由于离北支黄河较近,又经常受北支黄河决口、黄水冲击运道损毁漕船的影响。据统计,从嘉靖五年(1526年)至隆庆朝,再至万历三年,邳州经徐州至济宁运道发生大的“黄河害运”事件10余次之多。
为解决黄河害运问题,万历皇帝的祖父嘉靖皇帝于嘉靖七年(1524年)、四十四年(1565年)分别命工部侍郎盛应期和工部尚书朱衡另开河道,以避开经常受到黄河威胁的沛县上下泗水运道。隆庆元年五月,朱衡终于凿通了南阳至留城的一段新河,全长140里。这段运河的开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黄河决口对漕运的影响。但漕船最终还要南下秦沟,经徐州黄河,也就是说,“黄河害运”问题仍然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隆庆三年,河决沛县,2000余艘粮船被阻于邳州。于是,总河侍郎翁大立奏请开泇。
泇,指泇河。据《明史•河渠志》记载:“泇河,二源。一出费县南山谷中,循沂州西南流;一出峄县君山(又名抱犊崮),东南与费泇合,谓之东、西二泇河。”《峄县志》载:“西泇河二源。一出青石岭(今属枣庄市山亭区北庄镇),一出巨梁山麓(今属北庄镇)。”翁大立提出的开泇就是开凿自夏镇南马家桥东南行,经葛墟岭、韩庄,东经台儿庄到邳州的泇口镇,再经周柳、哈鳗诸湖达邳州直河口与黄河交汇的人工运河,全长260里。开泇河,其实是通过泇河上连马家桥,下达直河口。这段运河开凿成功后,可避开经徐州330里的黄河及泗水运道,并缩短70里的距离。翁大立的奏请,很快得到了隆庆皇帝的批准,后因黄河水已退,漕船可以通行,泇河就没有开凿。
隆庆四年(1570年)九月,黄河又在邳州决口,翁大立再次奏请开泇河。但是,由于当时内阁首辅徐阶和阁臣高拱之间尖锐的矛盾,以及朝廷一些大臣对治理黄河和开凿新运河意见的不一致,使这次开泇之议不了了之。泇河开不成,漕船的安全就没有保障。于是,隆庆六年不得不试行海运,结果损失惨重;总漕万恭甚至提议,将漕船尺寸恢复到明初时,使船变小,通过减少载重量来减少船的吃水深度,以便在运道冲决、水少时能够正常行驶。这一提议,说起来简单,但操作起来十分困难,因此并没有被朝廷采纳。
同年,短命的隆庆皇帝(死时36 岁)带着没有将黄河害运问题解决好的遗憾驾崩。
1573年(万历元年),只有10岁的万历皇帝在他的老师、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辅佐下接过了朱家王朝统治的接力棒。在祖辈们留下的三个难题中最头疼的黄河害运问题,当年就突出地表现出来。七月,反复无常的黄河在徐州决口,下游船只无法北上。在这种情况下,尚不能独立执掌皇权的万历只好按照朝廷大臣们的意见再行海运。但这次海运损失极为惨重。《明史•河渠志》载:“万历元年(1573年),即墨福山岛坏粮运七艘,漂米数千石,溺军丁十五人。”结合隆庆六年和这次海运的失败,峄县人、时任给事中的贾三近还写了一道《海运漂溺异常,早赐议处,以一饷道疏》,请求万历皇帝罢海运。
当时万历皇帝年龄虽然幼小,但当太子时从隆庆皇帝和大臣们那里听到过关于开泇的谈论和开泇的好处。所以,在他登基第三年当
总河都御史傅希挚奏请开泇河时,他表示支持,但工部尚书朱衡、都给事中侯于赵等不赞成开泇,说葛墟岭(在韩庄附近,当时属峄县)伏石难凿、一些地段泉水盛,难以施工,甚至有传言说要花费数百万金。关键是当时主持朝政的内阁首辅张居正对开泇运河没有兴趣,他主张开凿胶莱河。
张居正主持朝政期间,权力牢牢地控制在他的手中,那时的内阁也形同虚设,遇到重大问题,其他阁僚则唯唯诺诺,决定者当然是张居正,多数朝臣们更是根据他的意思做事。根据情况不同,张居正采取口授或通过书信传达自己的意思。这时还只有13岁的万历皇帝,对大臣们不支持甚至反对开凿泇运河的真正原因还认识不到。《明史•河渠志》对这件事的收场有这样一句记载:“帝不悦,责于赵阻挠,然议亦遂寝。”泇运河又没能开凿。
之后,南京工部尚书刘应节、侍郎徐栻揣摩张居正的心思,奏请开胶莱河,张居正十分高兴。《明史•刘应节传》载:“初,王宗沐建议海运,应节与侍郎徐栻请开胶莱河,张居正力主之。”
张居正看中的胶莱河,又名胶东河。南起胶州麻湾口,北止掖县海仓口,全长150公里。元至元十七年至二十二年(1280年至1285年),为避海运绕道成山角之险,曾试开胶莱运河。后因海沙及淤泥易塞没能成功。明嘉靖十七年(1538年)、二十一年、隆庆五年(1571年)几次开凿,又均未成功。如果此运河开凿成功,江南漕船可由淮安驶入大海,北上入胶莱河,出海仓口,再驶往天津,转运北京。张居正开凿胶莱河的理由是,胶莱河已有河形,较泇运河开凿节省资金。
不久,朝廷派刘应节、徐栻二人相继前往勘验并开河。但因施工困难、耗资巨大(约需黄金200万两),被迫停工。
虽然,泇运河因张居正的不支持没有开成,但万历皇帝并没有放弃,他一直都想开通泇运河。于是,待他真正能够掌握皇权的时候,便决意要将泇运河开通。有意思的是,在他成年后,终于明白张居正在一些事情上,特别是当年开凿泇运河曾经蒙蔽过他时,很是恼火。所以,万历十一年,在给张居正定罪时(万历十年,张居正去世),就专门定了一条“蒙蔽圣聪”的罪名。
事与愿违 开泇一再受挫
开凿胶莱河及海运失败后,张居正起用治河专家潘季驯,着力解决“黄河害运”问题。潘季驯采用“蓄清刷黄”、“束水攻沙”的治河方略,在大筑高家堰的同时,筑徐州至清河黄河两岸遥堤56000丈,砀(山)、丰(县)大坝各一道,砀山至徐州缕堤74600丈,又筑桃源、清河两县南岸缕堤。万历十六年(1588年)潘季驯四次治水,大筑黄河荥泽至海口的大堤,所筑“遥、月、缕”各堤等和新旧大堤14万丈。至此,河道乱流的局面基本结束。筑堤塞决,使黄河不再南流入淮。于是“田庐皆尽出,数十年弃地转为耕桑(《张文忠公全集》附录一《行实》)”,而漕船也可直达北京。但是,这种好光景并没有持续多少年。
万历二十年(1592年),一场大雨给运道以巨大冲击。明礼部尚书于慎行在《韩庄新河记》的开篇就说:“万历癸巳(《明史》为壬辰年)徐、沛、鱼、滕诸郡邑雨潦大作,泉湖盆溢,阔漾滔天,漕堤溃决几二百里,运艘拥阻,民乃垫溺。”时任总河尚书的舒应龙在微山湖东面的韩庄开渠22.5公里,使微山湖水东泻注入泇河。因渠浅窄,不能通航。于慎行的这篇文章则详细记载了舒应龙开韩庄、打通泇河的前因后果和详细经过。舒应龙也成为明朝第一位开凿泇河的大臣。因其劳苦功高,万历皇帝为他封爵太子少保,赐白金、文绮。这次打通泇河,为以后万历开凿泇运河奠定了基础。
万历二十五年,黄河在单县黄堌口决口并南徙,徐州洪、吕梁洪之下几乎断流。工科给事中杨应文、吏科给事中杨廷兰提出应当开泇运河,工部也认为应该开泇运河。但是,《明史•河渠志》却记载:“帝命河漕官勘报,不果。”原来,这几年国家灾害频繁,国库资金十分短缺,泇运河工程难以开工。《明史•神宗本纪》记载的主要灾害就有:
二十五年夏六月,戊寅,皇极、中极、建极三殿灾。八月甲申,京师地震。
二十六年夏四月,壬申,京师旱,敕修省。八月丁丑,京师地震。
二十七年闰四月,已丑久旱,敕修省。”
这一系列的灾害,使明王朝本来就十分困难的财政状况,更是雪上加霜。以至在万历二十七年,“以诸皇子完婚,诏取太仓银24000000两,户部告匮,命核天下积储(《明史•神宗本纪》)。”直到万历二十八年,才在御史佴祺及工部的奏请下,由刘东星开凿泇运河。
刘东星,字子明,山西沁水人。隆庆二年进士。万历二十六年,任工部侍郎,接替杨一魁总理河漕。明万历二十八年,刘东星奉命组织开凿泇运河。开工当年,刘东星的父亲去世,请求回家服丧,万历不准。由于悲伤和劳累,刘东星患了重病,请求回家养病,万历是“屡旨慰留”。万历超乎常情的做法,是担心刘东星一走影响工期。最后,刘东星病死在济宁总理河漕的官署内。
刘东星在泇运河上建巨梁桥石闸一座,建得胜、万家庄各一草闸。虽然工程没有完工,但“漕船由泇行者至十分之三”。
刘东星去世后,泇运河的工程便停了下来。而在以后的两年里重大自然灾害对运河的开凿又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据《明史•神宗本纪》记载:
二十九年六月,京师自去年六月不雨,至是月乙亥,始雨。山东、山西、河南皆大旱。秋九月,河决开封、归德。
三十年闰二月,戊午,河州黄河竭。
三十年秋七月,辛巳,边响缺,命严催积逋。
由此看来,明王朝的财政已是非常困难。但尽管国家经济十分困难,泇运河还是要开凿。
泇运河开凿成功 改写了京杭大运河的历史
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万历皇帝启用在播州平乱中立下赫赫战功,此时已任工部右侍郎兼总河的李化龙重开泇河。之前,李化龙曾上疏提出开泇河的四大好处。工部又在李化龙奏疏的基础上提出:“开家六善,其不疑有二。泇河开而运不借河,河水有无听之,善一。以260里泇河,避330里黄河,善二。……为陵(泗州皇陵)捍患,为民御灾,无疑者一。徐州向苦洪水,泇河即开,则徐民之为鱼亦少,无疑者二。”这两道奏疏深深打动了处境艰难的万历。于是“帝深善之,令速鸠工为久远计(《明史• 神宗本纪》)。”就这样,开凿泇运河的担子就落在了李化龙的肩上。这次开泇运河放弃了原开王市以下30里已开河段,新凿泇运河自夏镇李家港引水,合彭水、承水、东西泇河水,至邳州直河口,全长260里,“尽避黄河之险”。其间,于旧河口修筑石坝,建彭口坝,设三洞闸,修郗山减水闸及韩庄、德胜、张庄、万年、丁庙、顿庄、侯迁、台儿庄八座斗门式船闸等水利设施,总计用帑银28万两。当年八月,“粮艘由泇者三之二”。但是,由于工程浩大,又赶上李化龙的母亲病故,李化龙须回家服丧,工程没有完工。接着,由总河侍郎曹时聘代李化龙完未竟之工,并获得成功。至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通过泇运河的粮船已达7700余只。此后每年三月开泇河坝,由直河口进;九月开召公坝入黄河,粮船和官民商船皆以此时为准。之后,又对泇运河相关工程不断进行完善,至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泇河遂为永利,但需补葺而已(《明史•河渠志》)。”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巡漕御史毛一鹭上疏请求在泇河下游与直河接口处建闸,以确保行船安全,结果“诏从其议”。这是万历皇帝最后一次为泇运河工程下诏。同年七月,万历驾崩。
万历皇帝在位48年,从登基第三年就要开凿泇运河。之后,在开与不开的议论中,在开工与停工的矛盾中,在国家的内忧患中,终将260里泇运河开通,“尽避黄河之险”。可以说,泇运河的开凿及设施的完善贯穿了万历的一生。
虽然万历皇帝没有能阻止明王朝一步步走向灭亡的脚步(万历死后20余年,名王朝即灭亡),但他却成就了京杭大运河上的黄金水道——泇运河,成就了明王朝的一条生命线。正如曾任嘉靖、隆庆两朝内阁首辅的徐阶,在记述朱衡开凿新河事迹的《漕运新渠记》中所说:“……阶惟国家建都燕蓟,百官六军之食咸仰给于东南漕运者,盖国之大计也。自海运罢而舟之转漕独兹一线之渠。其通与塞,又国之所谓大利大害也。”后来,清灭明仍定都北京,运河仍是一条重要的生命线。据《清史稿 •河渠志》记载:清顺治二年,运漕粮440万石。清王朝对泇运河又多次清淤挖浅,对桥涵闸坝进行改扩建,较好地保证了京杭大运河的顺利通航。清同治年间,南四湖连成一片,一些船只开始尝试自微山湖经昭阳湖过夏镇闸北上,泇运河韩庄至夏镇李家港段则陆续废弃。
清咸丰以后,战乱频仍,漕运受到影响,清廷只得以海运为主,运河船闸等设施失修,导致北京以南千余里河段彻底断航。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对泇运河韩庄至邳州直河口段进行了多次大规模治理。其中,枣庄段实现了台儿庄船闸和万年闸以及节制闸的自动化管理,船闸年通过能力达到2100万吨,成为京杭大运河上的一段著名的黄金水道。
时光流逝400年,功过是非后人评。万历皇帝及那些倡导并参与泇运河开凿的河臣们早已成为历史的记忆。然而,作为京杭大运河重要组成部分的泇运河,依然显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它对中国的内河航运产生了深远影响,并有力地促进了鲁南地区与南北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沙朝佩)
(古城台儿庄网社教部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