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台儿庄女作家吴敬凤的《千古酒中情》

         关于酒，尤其是中国的白酒，我向来是没有好感的。当年我的父亲就是死在它的手里，对于酒来说，这罪名或许有些过分，但若追究起来，它确实是难逃其咎。父亲诚然是因为家庭的种种不顺用它来浇愁。但是，浇着浇着，就在一个夜晚醉醺醺的以绳自缢了。自此以后，我就不能见到喝醉酒的人，不愿见到白酒。当然李白斗酒诗百篇的豪放我是神往，杨贵妃的月下醉酒更是令人神迷，但那毕竟是千年以前的事，远没有现实中父亲酒醉而缢更让我刻骨铭心。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我发现酒的罪名似乎越来越多：酒驾、酒精肝、酒疯、酒依赖……，无论哪一样，一句话，酒，害人不浅。

          让我彻底改变这种观点，并且深刻意识自己的狭隘和浅薄是在一个偶然。

         有朋友告知，北京来了一位著名的酒器收藏家李夫民先生，携他毕生收藏的酒器落户于台儿庄古城，将毕生收藏的酒器存之一馆，尽示于人，馆美名曰为：古城中华运河酒器博览馆。此馆坐落在月河街东段，与古“丁”字街衔接处。整条街古色古香，茶肆、青楼、商铺、驿馆节次鳞比，在那些明清风格的古式建筑中，李氏运河酒器博览馆尤其庄重典雅，它坐北朝南，典型的徽派建筑，陡脊翘脚，廊庑萦回，似一个低吟的古人发出一种莫名的古音，默默的吸引着你。

         当我走进去，蓦然发现馆中那上千件形态各异、千奇百怪的盛酒器皿时，我的灵魂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洗涤和震撼。我没想到，仅一个“酒”字，它竟囊括了这么多形式和内涵，这么多历史和文化。孤陋的我从未想过，酒的历史到底有多远，只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将一把肚肥颈细的白瓷酒壶交予我，让我去村中铺子里打酒。酒壶小巧玲珑，仅装得二两酒，在那种寒冷无光的乡村冬夜，那二两酒被放在烧红的木炭盆边慢慢地煨，待煨温了，再慢慢地咂，慢慢地聊。父亲借着酒兴能从商纣聊到民国，那是酒的功劳。那时我对酒没有什么意识，所认识的它也仅是一个带着故事的童年。但如今我面对的是7000年前北辛时期出土的一个酒器，一个撇口大腹的灰陶罐，7000年前的斑纹还在，主人引用过的唇痕似乎还在，它不得不让你反思这其中的分量，酒的分量。人类竟然在7000年前就学会了酿酒，那就是说，中国的酿酒史应该居世界第一。因为这悠久的历史，才有了中国举世独一无二的酒文化。而眼前这一个展馆，却恰恰是这一文化的整个发展轨迹，它又似乎是一本史书在默默地向你记录着从北辛时期的陶罐开始，到大汶口文化的红陶三足鬶、夏朝的女俘玉爵、商朝的三足长嘴羊柄盆、晋朝的青铜三足双环鎏金壶、春秋时期的红陶竖纹壶、战国时的小邾国灰陶盛酒器，西汉的红陶龙柄勺、东汉的彩陶茧型壶等等酒器的出现，陶器在这里随着历史的发展在发展在演变，由粗陋简单的灰陶、红陶向精致的彩陶发展，然后逐渐有了唐朝唐三彩的盛况。乃至到后来的宋朝元朝和明朝，竟没有一个朝代能赶得过它的盛况。但在我浏览整个馆中上下七千年的酒器烧制中认为，再没有超得过清朝蓝花瓷的精湛绝世的。那独特的大蓝花，那高贵，那富丽，那细腻油润的官窑做工，真是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

          在那些千姿百态的酒器中，无论是青花釉、蓝花釉、撒蓝釉、绿釉、黑酱釉，它都把中国最菁华的陶瓷制作工艺无不集于酒器一身，而得以留下千般风采，得以于后人鉴赏。如果不是为了盛酒，这些精绝的工艺，在当时真不知以什么方式来展现更好了。据记载，制作酒器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发展到了相当的水平，多以青铜制作。展馆中那些或玲珑、或奇巧的青铜酒器身上锈迹斑斑，可以把你的思绪带到几千年前。而到了汉朝，玻璃杯、绿蜉杯也应运而生。汉朝以后，那些富豪们便用金银制作酒器，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富贵。那是个酒器制作盛行的时期，因为盛行了，才涌现了那么多奇形怪状，难描难画的盛酒器。而酒器的身价也因为那个年代的盛行而陡然上升，一时间竟拥有了许多种或高雅或稀奇或尊贵的名字。于是樽、钟、爵、盘、盏、升、斗、飘、角、觯、斛、觞、碗等等，都相继涌现了出来。只有中国人才赋予酒那么多的形式和内涵，除此还有哪个国家能把酒文化做到如此高深奥妙的地步？以至于它至今还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于是后人们在这种影响下把鸿门宴和杯酒释兵权的典故提了又提，演了又演，而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便成为朱元璋火烧庆功楼、刘邦杀韩信一个永远的楷模。不管怎么说，人家赵氏出于龙位的安危，只是利用一场酒宴，婉劝当年帮他打江山的臣子们带着金银财宝解甲归田。这有什么不好，比起朱、刘的残忍绝情来，不能不称得上仁义之帝了。但是人们最最铭记的还是文君当垆，那是千年以来所有文人的向往和追忆，才女配才子，遭遇贫穷，长街卖酒，夫妇俩一个卖酒，一个打杂，竟然成为一种千古的爱情佳话。因为这，李商隐临到到老还发出了一种神往的妄想：美酒城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而陆游则不无惆怅地感叹：此酒定从何处得，判定不是卓文君。

         是的，酒是诗，是文，是愁，是恨，是阴谋，是诡计，是缠绵悱恻，是千回百转。几千年来，它在政客手里、商客手里、文人手里、情侣手里成了锋利的宝剑、良药、奇文、佳句；无论它是装在碗里、斛里、觞里、樽里；无论是“葡萄美酒夜光杯”，还是“玉碗盛来琥珀光”，无论是“绿酒白蜉杯，随鎏去复回”，还是“十觞亲不醉，感子故意长”，无论是“美酒杯中置千斛，莫使金樽空对月”，还是“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酒在这里有了情，有了意，有了传说，有了神话，有了灵感，更有了千古缠绵不逝的让我们与古人沟通和神交的维系。是的，酒让李白成为斗酒诗百篇的诗仙，让苏轼成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词豪，让刘伶有了千古不衰的佳话，让柳永有了“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千古绝唱。一句话，酒是古代文人的灵感和才思。而今，千年明月今还在，唯有诗酒已不同，因为我们没有了古人的那份超尘高雅的情怀。这不得不让当今人感到羞愧和遗憾的。

         所幸的是，昨日我忽然收到诗友宜华君从外地发来的一首诗，让我仿佛看到了千古李白的风采。诗中写道：今日闲来邀古人，煮酒谈笑论英雄。太白携酒狂歌去，张旭泼墨满前胸。阮籍频翻青白眼，刘伶酣醉不复醒，稼轩醉里只看剑，座上还有东坡翁。东坡长叹生华发，如梦人生太匆匆……，人生不过百年耳，管他风雨且从容……

         看到这首古风诗，我终于欣慰的一笑，原来千年的酒魂还在，诗魂还在，绝世无双的中华传统文化一代又一代！

          还是展馆中墙壁上那句以俊美的书法题出的总结好：酒是无声的诗，固体的画，凝固的音乐，含情的雕塑，历史的印痕，时代的象征，社会的风姿，生活的缩影，是诗人千古的绝唱，百姓喜爱的百科全书。

正是。然也！

                                                                                                                                       （古城台儿庄网社教部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