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古城——坚实的历程与丰碑

                                                                      一

台儿庄是我的故乡，位于鲁南，与江苏接壤。历史上的台儿庄是一座商旅所萃、居民饶给的运河名城，它形成于汉，发展于元，繁盛于明清，据《峄县志》记载：“台儿庄跨漕渠，当南北孔道，商旅所萃，居民饶给，村镇之大，甲于一邑，被乾隆皇帝称为‘天下第一庄 ’”，呈现出“商贾迤逦，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的繁荣景象。

但是，这座美丽的古城却毁于1938年台儿庄大战的炮火。

   约是十几年前，我随夫从老家来到台儿庄，在此地安营扎寨、起家立业。许是陌生的缘故，亦或是对此地不了解，当时的台儿庄在我眼里很不起眼，真所谓是“弹丸之地”，按此地人的一句俗语：打个喷嚏，唾沫星子都能迸遍整个城。站在街口抬眼望去，几条粗陋的街道，路两旁的小门脸儿也颇似农家没见过面的妇女，灰不溜秋，忸忸怩怩的。房租更不消说了，最繁华的兴中路一间门市房的月租金也就是二百块钱左右。马路两旁随处都有摆放的摊点：水果摊、衣服摊、煎饼炉子、烟酒糖茶流动摊、台球案子，到处摆得不亦挤乎、不亦乐乎。叫卖声、吵闹声、捣台球的“啪啪”声、还有烤羊肉串的“嗞嗞”声，不绝于耳。随着老板的喊叫声，管叫你肚子、眼睛、耳朵眼子都跟着灌饱喽。再一个不留神，不知是张三侵占了李四的地盘还是马五踩了王二的脚，“哇”地一声喊叫像炸了锅，哄乱开来。随即是寻看热闹的人，撒开脚巴子拼了命地挤着往前跑。反正台儿庄人的粗嗓门也是颇有特色的，尤其是男爷们，血崩崩的汉子，一个不乐意，膀子一甩，“嗷”地一声就挥着拳头上去了，直到警车呼啸着赶来把人揪走，马路上会留下一滩子孤单的血迹。这种血迹随时都会碰到，每天早晨起来跑步，会猛然发现路上的一片血渍或呕吐物，于是心里明白，夜里不知哪位大哥又干起来了。这种频繁的干仗，搞得南方的商人好长时间都不敢往台儿庄来，也就导致此地的旅馆业、饭店业一度冷清。那会儿台儿庄的形象，台儿庄人的素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有些野孩子不怕光屁股的阵势，乱就乱吧，你强我也强，你摆我也摆，反正你不准在我前面。因此路边的摊位都摆到马路当中去了，还是有不甘落后的，就是这样，还有因为谁又把摊位往前超越了一寸而骂得狗血喷头，打得鼻青脸肿。那时的台儿庄真的是一个庄，一个粗陋的庄，一个脏乱的庄，一个缺少文明、修养和美丽的庄。没有人为它设想未来，也没有人想象它会有什么未来。直到有那么一天……

二

2006年的春天，天还有那么一点乍寒还暖，整个小城还在慵懒中，淡柳摇曳，生息漫漫。

这天，小城的街上来了一位高大、斯文、儒雅的男人，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人搭理他，台儿庄城泱泱十几万人，每天都会有生面孔出现在这个小城，没有谁会注意一张生面孔呢？况且，走进来的这个儒雅的汉子又是那么朴素，一件黑色恰克外套，黑色裤子，脚底一双黑平口布鞋，手里还推着辆旧自行车。可以说，这样的衣着在台儿庄这个小城里，都显得有点落伍了。

他有车，并不骑，只是推着它慢慢地走在月河街上，边走边向四周仔细地打量，一双睿智的眼睛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思索的光芒。

以后，一连有多少个日子，他的身影，辗转反复地出现在这个小城的各个小巷各个街道中。从大战纪念馆到清真寺，从繁荣街到运河码头，再到那些深不见人的巷子，以及那些依旧还铺着青石板的老街，还有那段保留了几百年的三公里长的古运河遗址都被他不止一次地踏遍了。

看得出他的那种踏寻是有目的的，那双眼睛是那么的仔细地搜索他目光所及的每一个景物，有时还会不时蹲在路边向一些老人仔细地询问。询问得痴迷，踏寻得痴情，连家也不归。渴了就在路边买瓶水，饿了就在路边喝碗粥吃根油条。

有那么些时候，他站在清真寺里，凝眸望着墙上那些千疮百洞的弹孔，那是七十年前那场血战留下的见证，那些见证，会让他的脸上出现激动地表情，而且这种激动不光是在清真寺，在运河古码头，在台儿庄小西门、中正门，在繁荣街，这种激动已经整个占据他的心头，时时叩击他的灵魂。

是呵，随着他几个月徒步的考察、访问、探寻，他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这块土地是一块什么样的土地，这分明是一个沉睡的古城啊，也是一个即将消失的古城，因为就在他刚刚来这个地方上任时，一个南方的房地产商正准备在这古城址上破土动工，如果不是他及时一声叫停，这个沉睡的古城可能就不复存在了。他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来的及时，也许……这也是一种缘吧，冥冥中，上天已经把他和这个小城紧紧地连接在一起了。

有多少次在无人的清晨与黄昏，他站在这条几百千前的完好无损的古运河边，遥想着1938年那场驰名中外的战争，耳边依稀听见那震耳欲聋的炮火、遮天蔽日的硝烟以及勇士们那喷膛而出的鲜血，透过硝烟和鲜血，他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场景，那是康乾盛世的小镇，古运河码头——也就是他站着的这个地方，曾经一片繁荣，车来船往，人声鼎沸，真所谓“一河渔火，歌声十里，夜不罢市”。而那一切的一切，在今天，却似乎已经彻底地成为云烟连同那段历史消匿在无边的时空里，直至到毫无痕迹。这——对于那个曾经繁华、有着驰名中外的反法西斯的血战的历史的古城，将是多么大的一个不忠和不负责啊！如果这样下去，千秋万代后，子孙们将会怎样评价这一代人？历史将又会怎样来书写这一代人？这个古城已经沉睡了上百年，也许以后会彻底遗消殆尽，那么就让它这么消声匿迹吗？

他脑海中蓦地掠过一种灵感：从自己开始，重建古城，抢救古城，铭刻那段历史，应该是刻不容缓啊！

他当时为自己那种灵感，心头一阵激动，也许是兴奋，因为他明白自己这一念的意义：对历史、对民生、对整个枣庄所产生的不可估量的价值、影响和意义。

于是，一场古城重建的序幕拉开了……

                                                                   三

重建古城的消息对于整个枣庄来说，犹如一声春雷，这春雷带着一种无比的震撼力量，将沉睡多年的古城唤醒，人们沉睡的意识醒来了，安静闭塞的小城醒来了。同时，也震惊了许多有识无识的人士，于是诸多繁杂不同的议论也扑面而来。

可以说，从2006年到2008年这个期间，无论是在枣庄还是在台儿庄的任何一个公共场所，听到一个议论话题就是四个字：古城——陈伟。

人们已经习惯了把古城和陈伟联系在了一起。似乎他和古城是一体的。

枣庄人对于“古城”这一词感觉太新鲜，因为新鲜也就有了诸多海阔天空地遐想。想湘西的凤凰古城，想苏州的周庄古城，想平遥的古城，但是大家怎么都觉得那些古城的存在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人家本来就有，可台儿庄“古城”从哪儿找起呢？这还不说，还要在古城的基础上打造江北水乡，很明显陈伟市长是想把这古城不光修复，还要修复得超周庄赛平遥越湘西，因为他们没有古运河，没有大战文化。

但想归想，此地人关心的是：这——靠谱吗？

人们把对这一问题所有的质疑都转到陈伟身上。这个年轻的新上任的市长，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毕业于华东理工大学的博士，一个天之骄子，但学历不代表能力，而且他是江南人，在北方人的意识里，江南人有的是经商的精明，但缺乏北方人干大事的气魄。大多数人对古城、对市长充满了质疑和不信任，甚至是责难。

那时，在公共汽车里经常听到的这样的话题：古城恢复？可能吗？天方夜谭。

打造江北水乡？可能吗？水在哪里？就靠那点运河水？逢上两个月不下雨，连船都得崴在里面上不来。有些人议论这事不光投入，而且肆无忌惮，常常互相争得脸红脖子粗。有人说市长是一介书生，易发一时豪情，豪情过了，古城也就没了；有人说，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完就完了，这是中国官场的规律。当然也有好多人抱着一种祈望，如果古城真的建成了，别的不说，就自己家里存的几套房子价都得跟着猛翻，更不要说其它利益了。

在纷纷杂杂的议论中，“恢复运河古城，打造江北水乡”的历史性的伟大工程开始了。

     四

从2006年11月以后，这位枣庄新上任的年轻的市长陈伟，带领他从全市各个部门挑选的一批精兵强将，驻进了台儿庄，驻进了才刚刚建好几间房子的“古城”阵地。于是从那时起，就如一个飞转而起的车轮，他和他的精兵强将们展开了不分昼夜、殚精竭虑的恢复古城的战斗中去了。大家心里都明白，也都准备好了十二万分的迎战准备。“恢复古城，打造水乡”的古城，绝不是提出的一句口号那么简单。这里边必然有着千头万绪的意想不到的困难和挫折。无论是从拆迁到规划到安置到古城的设计建设等等，哪一个环节都可能面临着意想不到的困难和阻力。

万事开头难，陈伟市长从尊重历史、尊重古城原貌的角度出发，请来了全国大批一流的建筑师、雕刻家、博物馆专家。召开专家学者论证会100多次，开会期间在会场就餐，光大包子竟吃了一万多个。

在无数次研究、揣摩、论证后，他又带领画师把整个台儿庄的旮旮旯旯又仔细踏寻了一遍，极尽想象来回想当年这个古运码头繁华昌盛的景象，并根据自己的想象一遍一遍地构思着古城城貌，然后，描述给画师来勾勒，一张又一张古城图出来了，他总是感觉不满意，直到第四千多张，当最后一张一丈余宽的台儿庄古城平面图展现在他面前时，他终于欣慰万分地笑了。

画面上的台儿庄群寺相挨，楼宇相接，店铺、城门、运河、码头、以及每条街道、每个小巷都历历在目，栩栩如生，宛在眼前，真是犹如人间仙境，令人心旷神怡无比神往。他拿出解放前的那幅古城的地图与这幅画对比了下，应该说有些出入，但出入不大。况且他的理念也不是生硬地罗列仿古建筑，而是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把古城建的更有韵味和品味。此时面对这幅图，他心里更加明白，要把这画中的平面图实现成立体图，将要不知为此付出多少努力、多少血汗和多大的代价。

但他早已下定了不到长城非好汉、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决心！

从此以后，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个不分昼夜的日子了，没有闲暇，没有节日，没有和家人在一起的欢聚。为了古城，所有的所有都被他放弃了。他把自己整个地交给了这座城

这座驰名已久的素有煤城之称的枣庄城。上世纪初，这个城一度以位居亚洲榜首的煤质煤储量而驰名全国甚至世界。但过眼繁华，时至今日，这个城已经煤尽财空。除了几家小小的轻工业再也没有数得着的财树了。这个一度辉煌的城市成了一个资源枯竭、经济极度落后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一年的客流量连一百万都达不到。陈伟市长在学校读书时就已读过枣庄那段历史，而如今面对当下的窘境，他一度感慨万千。这也是他踏入枣庄后殚精竭虑要改变的一个目标。但面对这么一个贫瘠的空城，要想改变，就得找准一个支点，不找准支点，只能枉费力气而不见成效。于是他把这个支点放在了台儿庄。他相信凭着自己一颗无畏的心，一颗公道的心加上自己的智慧，他深信古城会建成功的。因为他深深清楚，古城的恢复不仅仅是恢复一个古城，恢复一段历史，保存世界上仅有的第二处二战遗址，更重要的是它能给当地百姓给枣庄带来千秋万代不可估量的福祉。

“古城人”也都深深理解这位犹如兄弟一般的父母官的苦心，大家都不需商量，不约而同地扔了小家，把自己全身心地置入到古城的恢复中去，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多少人从丰姿飘逸的的小伙子奋战到面目憔悴，胡子拉碴；多少人经常的一脸倦容，满眼充血。但是，大家没有怨言，相反的，随着几年的拼战，眼看着已经逐渐恢复了雏形的古城，已经逐渐招来的成批的游客，大家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高兴。到此时大家都才深深地体会到身为古城人的那份自豪！

陈伟市长心里明白，这只是古城刚刚迈开的第一步……

                                       五

从2008年以来，古城像一个蒙纱的少女，那层面纱半遮半开露出无比的娇羞，开始吸引着全国各地的游客。大家怀着惊奇，怀着疑惑，或者探寻，怀着对大战无比的敬仰开始纷沓而来，涌进这个古城。于是眼前的一切不得不让他们叹为观止，那不仅是整个城，确实保留着它几百年固有的庄严朴素，更重要的是整个城内那些风格不一的建筑更令人大开眼界。北方大院、鲁南民居、徽派建筑、闽南建筑、欧式建筑、宗教建筑、山西建筑、水乡建筑；或典雅，或庄重，或玲珑，或威严，以种种不同的姿态静矗立在城里。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再加上蜿蜒的古运河绕城而过，家家门前的小桥流水，舟橹摇揖；城中诸多寺庙里香烟缭绕，偶尔钟声起伏，或站在河边，或躺在画舫里，遥望夕阳，听着某处传来的《渔舟唱晚》的名曲，以及伴着渔姑的小唱，真犹如置身于几百年前的康乾盛世。乾隆爷站在龙形的船头上，船从运河中心缓缓经过，乾隆用顿挫有力的声音满怀兴致地高吟：“台庄水汽罩楼台，雨后斜阳岸不开。人在长亭深处好，风帆一一入眼来。”

丹麦世界旅游组织专家彼得森博士来到这里，在走过古韵犹存的青石板街道，站在保存完好的青石板码头上无比感慨地说：“我梦寐以求的中国的大运河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是一段最后活着的河呀。”

彼得森走后，中央的一些领导人及海峡两岸的一些党政要员，也都先后来台儿庄古城参观视察，无论是李长青、陈至立、何鲁丽，还是台湾的党政要员连战、吴伯雄、林丰正、郁慕明，都给予古城一个高度的评价和充分的肯定。并把此地列为海峡两岸首个交流基地，被誉为继波兰的华沙古城、意大利的庞贝古城、云南的丽江古城之后的第四大恢复性重建古城！

                                         六

时至2011年的今天，古城像揭开朦胧的面纱的美丽少女，亭亭玉立地伫立在富饶的鲁南，以她完全与众不同的妖娆、奔放、含蓄、昂扬，那么高雅地、那么热情地、那么绝代千娇地屹立在世人面前。于是，不光是台儿庄人陶醉了，全国各地乃至海外的所有的游客都陶醉了、震惊了。更多的人不分日夜地纷沓而来。据统计，目前，古城每天以几万人的客流量增进。于是更多的商家进驻台儿庄、进驻枣庄。而台儿庄的第三产业也以惊人的增长率向上增长。酒店、旅店、饭店、超市、干洗房等等，如雨后春笋般的发展，但仍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客流量。

台儿庄兴奋了，台儿庄人自豪了，台儿庄人大开眼界了。房租、房价几十倍的增长，连跑三轮的都乐得颠颠悠悠的。整个城市，所有的街道绿树成荫，鲜花满目，到处整齐而洁净，没有了谩骂，没有了脏乱，没有了打架斗殴，只有温馨、舒适和文明。

几天前，我出古城租了辆三轮车去brt站，开三轮的小伙向我要三元钱，我怕上当，就以没有零钱座brt为由，非要他让一块。结果坐到站才知道，路途确实不近，就主动把他让的一块钱又给他了。小伙不要，我扔给他就走。走出老几步了，他还在身后喊：“你光给我，坐车钱还够吗？”我心头一阵温馨，回过头向他笑笑，把手里的三元钱向他亮了亮，他才放心地走了。那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台儿庄变了，因为台儿庄的一切都在变，这种变是因为精神在变，那是一种力量的感召，一种文化的感召，按佛家说的一句话，大慈悲的力量，可以改变一切众生，改变一切色相。我想古城的改变也在于此吧。

昨天很晚从台儿庄回来，到枣庄brt站，通往台儿庄的brt还是挤得水泄不通，但外边还在排着水龙似的长长的队伍。我身边一个20多岁的女孩子不解地嘟囔：“这么晚了，还往台儿庄挤，到底挤什么呀。”

旁边的一个女人好象是她姐姐，说：“你是台儿庄人，体会不到了吧。在台儿庄以外的人眼里，台儿庄就是一座神秘的古城堡，一个世外桃源，谁不想前去探幽揽胜啊。况且brt通了以后，票价又不贵，跑去夜里再回来还是很方便嘛”

那一刻，我心里蓦地也升起一阵感慨，但更多的是无比的自豪。我想，古城连同它的历程已经成为一座丰碑，一座继大战之后的又一座丰碑，这座丰碑将会永远地矗立在枣庄人们的心头，矗立在枣庄历史的天空！（吴敬凤）

                                                                                                                                     （古城台儿庄网要闻部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