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时过境迁”,每每回乡总有此慨。也许是年龄的渐增之故,也许是岁月的步伐太快,也许怀旧是人思想意念里永恒的一页。总之,这是我思想中永远的情节。又走进故乡,一个望南山悄悄,听流水潺潺的小村落。走进她时,犹如翻阅一本发黄的旧书,我爱欣赏她的正文,更爱寻觅她的标点,她的注脚。
晨曦初照,炊烟袅袅,这儿依然存有曾经的味。村里的老邻把棒子(玉米)秸,抱起的瞬间,闪现在我眼前的是曾经常伴的旧物件——杵臼。杵臼是它的学名,而沉淀在记忆中的是它可人的俗称:兑(音)窝子。面前的它陈旧、沧桑,石灰岩的体布满了斑斑驳驳的黑褐色,中间是深凹的窝子,一如年长的老人在秋日里静静地审视着往事;边上光滑滑的,一边凹出了个月牙形。这是岁月的痕,生活的迹。而它的亲密伴侣兑头已不在,只留下它茕茕孑立,仿佛要留住曾经的瞬间,求得永恒。走在街巷,槐树的叶黄黄的,秋风拂来,叶片轻飘于眼前、身上,“我不识君,君识我,千秋恍惚流水间”,似在招手旧友,似在怀念相知。晨光照在脚下,脚下的路蜿蜒到村口,泥做的,已数百年。习惯于迈在平整水泥或柏油做的路上,但故乡的路不应如此的,根没有土壤不行,不是吗?我思索着,在心底自问。
找一处地坐下,任凭石凳的冰冷,通过肌肤传到周身。树的叶该是归于大地的时候了,伴着秋风纷纷纭纭,飘飘渺渺从树梢落下,露出整个蓝莹莹的天。游云过往,蹁跹着我的思绪。思绪中浮现着关于杵臼的往事……
“咚、咚、咚……”,当我从睡梦中醒来,便听到每天都有的声响,那是祖母及村人们在砸兑(舂米等的称谓)。祖母每天总是早早的起床,去屋后街巷边的兑窝子制作豆钱(把豆子弄扁后的称谓),准备早饭。十多分钟的光景便结束了,等家里人都起来后,便有了清新可口的豆钱汤了。其中的味儿,如今已不再,因为那是久远的事了;祖母已逝,再也难以喝到,仅仅留存记忆,让我在片刻中回想那份永久而浓厚的情。而兑窝子的留存使这份思念,愈加的深远而强烈。
记忆中对于兑窝子提供美味的事,莫过于祖母砸的芝麻盐了。每当白菜萝卜的三餐变得单调乏味的时候,每当时间太紧凑而来不及炒菜的时候,祖母总爱端着芝麻和盐,拿着高粱杪子做的刷刷,来到兑窝子旁。清理尽尘土,拂调兑头上的灰尘,开始了她数十年来不知疲倦的锅台之事。家后的兑窝子不知有多少年了,一米左右的石灰石做的,其中的深坑几乎到了底;兑头砂石做的,略带浅黄,中间有个凹洞,枣木棍紧紧地插在其中,弯曲的形体显得弱不禁风,但是非常的结实。一凸一凹书写着和谐、完美。祖母忙着,我也忙着。只见祖母左手拿着兑头把顶,右手拿着把尾,一下一下地颠着,兑头在一上一下的动,把杆在兑窝子的沿上高高低低地起伏,“咚咚咚”的声响宛若田园之诗,节奏深沉而掷地有声。听着声,闻着味,流着馋津,那是久久浮现在脑海中永恒的美!芝麻盐做成,拿煎饼卷了,吃在嘴里,乐在心头,那味儿是童年的味,岁月的味,亲情的味,故乡的味。久久缠绵,难以忘却。
对于童年来说,杵臼的乐趣在味上,也在把玩上。农村的生活,所有的东西皆能成为玩的乐趣。爬树、钻棒子秸、打瓦石……,好打闹的伙伴们总爱拿着兑头,两个。学起了连环画中的武侠人物,把对头当成了铁锤,打打杀杀。相互撞得咚咚响,在把玩中享受一份难得的愉悦。最快乐的事还有就是砸鱼了。隆冬到来,田野一片萧瑟,河面上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但这却是玩闹的最佳时节。河面上来来往往的人,你推,我拥。你叫,我喊。咚咚,咚咚……,总少不了拿着兑头的人在冰面上驰骋。“咚——”的一声,一股水柱腾了上来,“哗——”的一声,水柱落下。溅了周围的人一身。然后是欢呼,喝彩,尖叫。接着俯下身捡拾起什么东西——这是伙伴们在砸鱼。收获有大有小,有多有少,全在运气,更需胆量。最好是别用力太大,否则便会兑头连人一起掉进水里。我是个爱静的人,其中的欢乐多得是伙伴们的,看是我的乐趣。
回忆是美好的,现实也多有乐趣。杵臼的用处是它在人们生活中的贡献,而对于它留给人们的记忆,更在文化的溪流中增添了难得的一份绝美涟漪。
常爱带着女儿涉足乡下,女儿对诸如碌滚、桔槔、石碾、杵臼等曾经的石质生产用品,是一无所知的。而当她每每问起的时候,我总爱细心地讲解,更爱讲述关于杵臼的故事,讲述兑窝子、兑头、芝麻盐,还有关于老祖母的往事。
(古城台儿庄网社教部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