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母亲是河,父亲是山。是啊,河代表柔情似水,山代表稳重依靠。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是母爱,最深的情是父情。
母亲走了,时至今日离开我们已经十五载,去了遥远的地方,走了再也回不来了,而这条心中的母亲河依然在流淌着,虽然河水不能再为我们浇灌,但河水里的影子却伴随在我们的身边,时时刻刻都在浮现。
人最大的悲痛莫过于失去亲人,母亲走后十五个春秋的2013年10月23日,95岁的父亲也随母亲而去了,一个完美的家残缺了,姐弟姊妹们无不都在悲痛中。有型的河不在了,有型的山不在了,但这座山,这条河,却永远地留在了心中。
父亲曹文跃,出生于一九一九年三月的微山湖畔(蒋集村),由于家庭贫寒,幼小时就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为了生存,父亲七八岁时就跟着大人下湖逮鱼摸虾、割蒲草,常年的湖边生活,父亲自小时就会使船、游泳。
湖区当时是抗日根据地,八路军、游击队常在湖区打游击,父亲受八路军、游击队的影响,由于父亲生长在湖边对当地的环境熟悉,加之水性好又会使船,所以经常撑着小木船穿越微山湖给湖西的部队送信。有一次送信,途中遇到了鬼子的巡罗船,为了不使信件落到鬼子手里,父亲就机灵的带着信弃船跳进了湖里,游进了附近的芦苇荡,整整在湖里游了一个下午,才游到湖西的岸边,父亲爬到湖岸时,由于又累又饿,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睡在岸上起不来了,不知过了多会,在老乡的搀扶下,父亲才把信送到了目的地。父亲为人做事实在,思想进步,并于一九四五年二月经曹文俊、曹文盼二人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八月参加了临城县八区武工队,那时候的武工队也是部队的正式编制,其主要任务就是武装侦察,夜伏夜出活动在临城和湖区等地,收集情报,侦察敌情,为大部队作战提供准确信息。这一年,也正是日本鬼子宣布投降的时候,外战停止后,湖区匪患十分猖獗,父亲在武工队期间表现机智勇敢,不怕吃苦,经常受到县武工队的嘉奖。
抗日战争结束后,内战打响,随着部队整编,一九四六年十月至一九四九年十二月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四十七师一三九团(鲁南军区特务团)二营六连任排长,这期间,父亲参加过无数次战斗,并多次荣立二等功、三等功、嘉奖。
由于时间久远,父亲在世的时候,没有把他参加战斗的故事记录下来,只是从父亲的履历表中简单的了解到立功、嘉奖的次数,无法得知战斗中的情形。父亲生前曾模糊的记忆一场打得最激烈的战斗,小横山战斗。父亲说,小横山战斗是一场与国民党正规部军的正面战斗,那场战斗的指挥者是特务团的副团长刘金山,时间是一九四七年的夏天,天气非炎热,多日干旱无雨,子弹打到地上泛起尺把高的尘土,战斗打得既艰苦,又激烈,由于后方保障工作跟不上,战士们缺食、缺水,忍着饥饿、饥渴,但战士们的士气不减,顽强拼搏,使整个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才结束,战斗虽然胜利了,但部队付出的代价也是沉重的,人员伤亡严重,在此次战斗中,父亲也身手重伤,子弹从明腿中穿过,几十年后父亲的腿上仍还留着这块枪伤的疤痕。战斗结束后,部队的战士还编出了顺口留,这个顺口留父亲生前仍还能记得一清二楚,“说鲁南,道鲁南,鲁南有个军区特务团,兰陵横山打一丈,死伤伤号一个连。”可见无情的战斗中,有多少英武不屈的战士为国家、为人民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一九四九年解放战争结束后,父亲被安排在湖区公安局二连任排长,后又到微山县五段派出所、夏镇派出所、杨庄派出所任所长,这期间公安仍属于部队编制,直到一九五二年公安交地方,父亲也和其他战友集体从部队转业,工作性质没有变,仍还在微山县公安局工作。
父亲从部队转到地方不久,就于一九五三年三月被选送到山东省公安干校学习一年,学习结束后,于一九五四年一月配到峄县公安局台儿庄派出所任所长,当时的省公安厅领导风趣的对父亲说,老曹,台儿庄可是咱山东的南大门,守护南大门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山东能不能稳定,就看你南大门把守的怎么样了。父亲非常认真的回答,请首长放心,保证南大门的安全。同年九月父亲又被安排到滕州文学学校学习文化两年,学习结束后,回到了峄县公安局工作,一九五八年九月调到峄县(现在的台儿庄区)泥沟大公社任保卫部部长,后来又转到涧头集、兰城店等公社任公安特派员,直到一九七五年八月因年龄大才从基层调到台儿庄区人民银行工作,一九八0年离休。
父亲几十年的革命生涯,经历坎坷,战争年代置生命于不顾穿梭在枪林弹雨中,为共产主义信念,为解放全中国英勇杀敌,直至生前身上仍还留着战争时候的伤疤。提起战争年代的时候,父亲生前总是感到骄傲,常说起在部队立功授奖的事。记得在在抗日战争六十周年记念日的前夕,上级有关部门派人来家里采访父亲,让他叙说一下抗日战争时期的亲身经历,父亲显得无比激动,脸上露出了特别自豪的神色,皱着眉头,努力地思索着,回忆着,面对着采访人举着的话筒和镜头,半天憋得脸通红,也没有说出来他的抗战经历来。当时的父亲年龄八十八岁,年纪大了,记忆力已经减退,他的战斗经过已经记忆不起来了。抗日战争六十周年记念时,中共中央和中共枣庄市委为父亲各发了一枚抗日战争六十周年记念章,父亲如获之宝,天天把他那两块金黄色的军功章挂在胸前,从未使它离开过自己的身,既使是一年四季衣服的洗换,父亲都忘不了把军功章挂上,这已成为了他的习惯。 父亲的军功章里有着很多的动人故事,父亲没事的时候,经常地用手抚摸它,有时还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每当父亲抚摸着胸前军功章的时候,从他那慈祥的脸上可以看得到,父亲他显得是那样的骄傲和自豪。军功章里的故事,我们无法再知道,我当时真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父亲思路清晰的时候,好好地和老人家聊一聊他那军功章里的故事。在一个八一建军节的头一天下午,我和父亲交流了有两个多小时,面对着父亲胸前挂着的两块军功章,我引导着父亲开了话题。 一下午的和父亲交流,虽然聊得很多有关抗战方面的事,但只是皮毛的大概,终因父亲的记忆力减退无法在原汁原味地把过去叙说出来。不过,在和父亲聊天的过程中,我从他老人家脸上的表情可以了解到,父亲的过去是非常不容易的,父亲的军功章是冒着枪淋弹雨的生命危险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父亲只所以对它如此珍惜,因为这里面有说不清、叙不尽的许许多多故事。
解放战争后父亲从部队到地方积极地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做基础公安工作几十年,父亲这一生最爱的是枪,生前他时常念念不忘地唠叨着他的枪。父亲爱枪如同爱着自己的生命,参加革命一辈子,几乎是枪没离身,身没离枪,直到一九八0年父亲从工作岗位离休,才把手中的枪恋恋不舍地交回。三十多年过去了,父亲再也没有摸过枪,但他心里始终没有忘记枪,因为枪代表着正义,枪是他的影子。
父亲生长在微山湖畔,20多岁时就在湖区参加了抗日游击队,后来参加了八路军,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年代,参加过无数次战斗,立过无数次功。父亲是幸运者,战斗中虽然受伤多次,身上多处留下伤疤,但活了下来。
全国解放后,父亲从部队转业到了地方,被安排到公安系统,参加了全省公安战线学习班,后来被省公安厅分配到了山东的南大门台儿庄派出所。父亲从派出所到公社的公安特派员一干就是二十多年,过去的公安特派员,是一特殊身份,虽然,一个公社就一个公安特派员,但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公安派出所警力。
父亲是一位非常要强,而且对工作又特别认真的人,他无论在那一个公社工作,那一个公社的治安都井井有条,父亲受人敬畏,因为父亲常常与生活在第一线的社员打交道,了解他们的疾苦,保护他们的安全。听父亲说,他在干公安特派员期间,破大大小小案件几百起,小到偷鸡摸狗、偷菜、偷粮,大到杀人放火,无一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因为代表着正义。
我记事的时候,家住在乡下的农村,父亲工作的公社离家虽然不远,但由于他心里装着的都是老百姓的安全,整天奔波在农村的第一线,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最多呆上一天或者半天,又回到了他自己的工作岗位。
父亲来也匆匆,走也匆匆。父亲的穿戴很朴实,一件灰色的中山装上衣,洗的有些发白,一条蓝色带着补丁的裤子,一双青色布鞋,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旧帽子,父亲的穿戴虽然很普通,但在那个年代,与老百姓还是有区别的,很显然有着干部的风采,其实最引人注目的不是父亲的穿戴,而是父亲腚后头别的那把德国造竹节二把盒子枪。父亲每次回家都是骑着他那辆老掉了牙的大国防自行车,进村总是下车推着走,和来往的村里人打招呼说话,父亲受人尊敬,父亲的那把枪也受人尊敬。
每次父亲回家,总是把枪从腰里拔出来,取开红缎子布,一遍又一遍的擦,直到整个枪所有的部位都擦的干干净净,才小心翼翼地包上,装在枪套里。我是多么羡慕枪,又多么想用手摸一下,但父亲的严厉,我从未敢动过一次,只是用眼远远的看着。
枪跟着父亲一辈子,枪就是父亲的影子,枪虽然不会说话,但枪代表着正义。父亲这辈子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能公平公正,心里装着百姓,就像一把枪正义无私。
父亲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无论是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还是建国后回地方从事公安、银行保卫工作,父亲从事革命工作多年,工作作风没有变,对事业认真负责的责任心没有改。他无论做什么,从不马虎潦草。记得小时候,老爸在大公社当公安特派员,当时的大公社就他一个公安特派员,负责几万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保卫工作,大到杀人放火、反革命案件,小到偷鸡摸狗拔蒜苗,他都要管。为保一方安宁,老爸几乎没有休过星期天,整天靠两条腿在方圆一百多个村庄来回穿梭。老爸没有上过学,只在部队转业时参加过干训班和文化课的补习,凭着他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和灵活的脑子记忆,把所有他管辖的村庄治安情况都掌握的一清二除。有一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一户社员家的鸡被偷,这本不算是一个什么大案,父亲知道后,冒雪徒步几十里赶往现场破案。当时的村干部,看到父亲如此的认真,就说,曹部长,偷几只鸡算不了什么?这是件小事,怎么能惊动你这么大老远的赶来破案,你也太认真了吧!老爸却严肃地说,一只鸡,也是社员的财产,这是我的责任。是啊,一只鸡也是社员的财产,而现在呢?一只鸡还算不算社员的财产,十只鸡,甚至更贵重些的物品呢?能还有多少人去关心他,去当成一个案件破呢?
这也许都是过去的事了,恐怕也没有人再当回子事提他了。可老爸一辈子认真负的责任心已经在他脑海里定格了,再也无法去改变他。前一年,邻居家拉来了一车旧门窗和一些木材放在了门口,父亲看到后,几乎天天在门口守着,他以为物品是公家的,保护公家的财产他有义不容辞的职责。一天下午,邻居的家人怕门窗和木材长期放在门口风吹日晒,就把这些物品往家里搬,被父亲看见了。父亲发威似的,拦住人家不让动,并口口声声地说,这木材是公家的,你们不能随意拿公家的东西。任凭邻居怎么解释说,木材是俺自家的,不是公家的。可父亲就是不信,还是拦着邻居不让搬。这事妻子知道后,从家里出来,给他解释,并把他拉回家,父亲还是非常生气地嘟囔道,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竟敢拿公家的东西。说起这事来,可能是一个笑话,可在这一个笑话里,又有多少让人深思的道理呢?
在一个正直、公道,对事业、对工作、对社会有着认真负责的老人眼里,责任心是什么呢?我想不用多解释,答案已经给了我们。可在现实的社会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占国家、集体和他人财产己有者有之,监守自盗者有之,对国家、集体和他人财产被别人侵占熟视无睹者也有之,这又说明了什么呢?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一句话,人的责任心。
自从父亲走后的日子里,彻夜难眠,父亲的影子始终是在脑海中飘拂,每到该给父亲换洗和吃饭时,心里空荡荡的难受,总是想着给父亲换洗衣服、被褥,做饭、喂饭的情景,闭上眼脑子里想的都是父亲,因为父亲是一位宽厚之人,正直之人。
父亲是我的依靠,是心中的大山,父亲虽然离开了人世,但父亲的宽厚人品没有走,依靠还在,心中的那座大山还在。
2013年11月5日
作者简介:曹召亮 笔名:曹诏亮、运河雄风,山东台儿庄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文化促进会会员,中国文艺家协会山东分会副主席,中国青年文学艺术学会山东委员会副主席、枣庄影视文学副会长,台儿庄区作家协会主席,《运河》杂志主编。在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数百篇。其中多项作品在全国、省征文大赛中获奖。并著有文学综合作品集《写意人生》和散文集《我心中的河》、《乡土情深台儿庄》、《在运河边行走》、《诗意运河》、长篇小说《天眼》。
(古城台儿庄网社教部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