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已离家二十余年。
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没走出多远,不像长年在外的游子,因奔波劳顿不得回家。我常常回去老家,或是偶尔路过,回去看上一眼,也只做短暂逗留,所以,儿时记忆中的味道也只能寄存在文字之中了,就像水,在一次次从冬到冬的轮回中,早不知了去向。
但对水的记忆却始终烙印在脑海里,随着那些记忆,我一次次潜入小洞河,在河里戏水,偶尔呛着一口,灌进肚子里,永远融进在身体里。记得曾经写过流经家前的小洞河,那时候水多,雨季来临的时候,河里是水,地里是水,沟沟渠渠都是水,连村子里低洼的坑塘也都积满了水。有水就有鱼,整个夏天,我们几乎都泡在水里,河水暴涨的时候,趁着大人下地干活,几个小伙伴溜到河边,偷偷解开泊在岸边的小木船,划桨的划桨,下丝网的下丝网,年龄最小的站在岸上放哨,一旦发现大人过来,便呼喊靠岸,可每次呼喊都不顶用,不是因为着急,船划不到位,就是因为网到鱼兴奋忘记靠岸。为此,我们每个人都不知挨过多少次打,虽然心里知道,大人们担心水大淹着我们,可一进到水里,便由不得自己了。
更多的时候,我们会到小河或者沟渠里逮鱼,那里水不多,也不深,几个人共同合作,用泥打上堰,把水隔开,然后用脸盆、水瓢往外攉水,等水攉干后“涸泽而渔”……不知道是鱼的腥味浸染了我们,还是水的腥味浸染了我们,当熟透的鱼端到面前时,谁个又能闻到鱼的腥气?哪一个又能辨得出水的腥味?
最快乐的要数冬天,下过厚厚的雪,所有的味道仿佛都被埋在雪下,河被冰封,连鱼也被封在厚厚的冰冻之下。为了吃到新鲜的鱼,几个人约好,拿着锤子、凿子、铁钗和丝网,来到河中央,选好一个位置,用凿子在冰上凿个小洞,再用铁钗将洞挖大,直到把丝网下进洞里,用铁钗固定住之后,开始在冰面上玩耍,溜冰、追打,直到快吃饭时,才把丝网从冰窟窿里拉出来,捉到鱼的时候不多,可我们从不失望,因为冰给了我们足够的快乐……
那时候水多,村子里还种水稻,虽属北方,我却始终浸淫在鱼米之“香”中。
从育秧到插秧,一直到成熟,稻子总离不开水,它们在水中发芽、生根、成长……我们也像吸足了水分的土地,插秧前灌地,从河里引水,通过沟渠,灌进地里,大人灌地,我们跟着在四周巡视,看有没有冲开口子,用水掩上,有大到堵不住的口子时,只能叫上大人去堵。一大块地浸泡在水里,明镜似的,直泡到麦茬发软,土地如泥。闲暇时,大人们也偶尔会带着我们一起在地里捉鱼,渐渐地,那些平日里嗅到的腥气也随着稻香顿然消失。
种稻是大人们的事,快乐是我们的,也常常跟着大人一起去稻田,拔稻秧,递稻秧,还跟在大人腚后,学着他们的样子,泡在水里,弯腰插秧,不是一墩分得少了,就是分得多了,再不就是原本直溜溜的一行眼看着变成蛇形,每当此时,大人们便驱赶我们,他们重新返工,直到把稻秧取直栽好,直到一片净明的水变成绿油油的稻田……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或许因为见识了江河湖海,才发现原本宽阔涌流的小洞河变得日渐干涸、枯瘦,直至变成真正的沟渠。我无从知晓河里什么时候断了水,也无从知晓鱼去向何处,水的枯竭,把水稻从土地里彻底赶了出去。每次回去看到沟渠般的小洞河,走过曾经飘着稻花香的土地,心里不免怅然,感叹由于自己的长大、衰老,致使小洞河也一天天苍老,抑或因为小洞河的衰老,携着我和儿时的玩伴一起步入暮年。
现在每天随时都能吃到鱼,吃到米,鱼不再是野生鱼,没了腥味,失了鱼味,也不再是花了精力自己捉的,米不再是故土生长的,亦不再是亲手栽种的,虽然偶尔品咂出些许香味,已然不再是儿时记忆中的味道,那味道或许早已被深埋在记忆里,只能在梦里一次次回到那个永远回不去的“水乡”……
(古城台儿庄网社教部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