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没有雕像的古城在齐鲁之南,在运河之北,曾经饱经沧桑的台儿庄古城风光满面地焕彩重生,修旧如旧的码头、酒肆、客栈、商铺、桥廊、水闸、船道,甚至闸官署,当年该有的,现在都有了。在浩浩荡荡的街灯掩映下,一场没有终点的旅游宴席正在进行。走遍街头巷尾,踏尽坊里舍间,我期待的一样东西却一直没有出现。 那样东西就是雕像。 我期待中的台儿庄应当有一座雕像。 让四百年的商贸重镇依旧还原,让一九三八年初春的那场残酷战事定格成一种记忆,让齐鲁大地最南端的这片土地铭刻一个民族的历史,让汤汤运河以缠绕的方式在这里回旋成一首朗朗诗歌,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肃然起敬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希望有一座雕像伫立在这片厚实的土地上。 在一栋颇具江淮风格的院子里流连,我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古代的文书物件。那个负责接待的姑娘叫丹丹,她说,于她而言,一九三八年那场战争的惨烈程度,尤其是那个湖南女护士与日本鬼子同归于尽的场景,简直叫人恍若隔世。要不是因为这座古城的灵气、英气、正气,她从延边大学毕业后不一定回到家乡也就是这座古城工作。古城的风韵别的城市无法比拟。 岁月的流逝让年代失去了时光的触感,所以丹丹无法真正感知当年那场战争的对抗强度。比如说,中国军人与日本鬼子在巷道里肉搏厮杀,鲜血把散发着硝烟的尘土染红染紫然后凝结成一种胶状;比如说,一堵一堵被作为屏障工事的墙壁被炸飞,一条一条的街道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模糊变形,一栋一栋的民房坍塌成一堆堆的瓦砾;比如说,手榴弹爆炸后留下的木质碎片铺在地上竟有一寸之厚……景状残酷,城何以堪。这些细节如今已定格成文字、影像、声音,具体的质感已无法再现。每天晚上在古城空地里放映《血战台儿庄》的老李说,人们要在这座古城里寻找当年的壮烈,最直接的可能就是他放映的这部电影,可惜两个半小时的长度由于放映次数太多只剩下两个小时了,就是这两个小时长度,画面早已模糊不清。 其实电影画面是否模糊是否清晰并不重要,人们来台儿庄,看到这座古城的人们仍以这种方式来纪念那些殉国的烈士,就会心生一种很有形状感的温暖。丹丹肃穆地对我说,恢复重建台儿庄古城,人们在清理大运河时发现淤泥深处有许多埋藏多年的东西,武器、士兵、靴子、木船等残骸得以重见天日,那些斑驳的物件没有光辉,普通得跟泥土没有什么两样。但就是那些物件,深深地触动了台儿庄人的神经。 丹丹工作的地方叫做“台庄闸官署旧址”,旧址紧靠运河,几个大跃步人就可以跳入水中。更早的年代,台庄闸官署负责管理台儿庄段近百里大运河的八座船闸。明万历三十年(1602年)兴起的水旱码头,使台儿庄逐渐发展成为一座帆影交错、桅杆林立、人声鼎沸的镇子,漕运繁忙,商贾聚集,“江北水乡”盛景蜚声天下。尤其是后来成为鲁苏豫皖乃至江淮浙沪的重要货物集散地之后,台儿庄的名字已不再是一般的地理概念,而是商贸与财富的代名词,清乾隆皇帝途经台儿庄时惊叹台儿庄为“天下第一庄”,可见当年台儿庄的繁华和地位。 台儿庄被战事侵扰肯定不止一次,但在一夜之间由门庭若市灯影摇曳变成千疮百孔残壁断桓的记录,应当是在一九三八年的那个初春。现在的古城根据那个初春前的样子恢复重建,它不是心血来潮之作,而是台儿庄人对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的深切纪念,对中国军人的无比崇敬,对历史和故土的高度尊重。锋利的岁月尖刀划过历史,割疼故土,殷红的伤口需要时间来弥合,更需要后人来祭奠和追忆。抗击者的形象伫立在运河边上,和平鸽哨在苦痛中陷落之后又恢复原先的清丽悠扬。站在大运河边,硝烟不再,清风依然,一直以来人们抚摩心灵告慰长天的姿态始终与决然、奋力和守护有关,对此,台儿庄人更知其中的真正含义,这让“某某到此一游”之类的游客留言显得多余和苍白。 小桥流水,篷船撸桨,石阶木楼,鲁语舟歌。江北水乡的气象秀气粘人,除了鲁南,北方基本无可复制。夜晚的运河波光拥挤,桨声悠闲。古城中窄窄的水道里,忙碌一天的船妹子碎影而归,“八”字形的水纹拖着长长的尾巴,所有的语言胜不过那缕缕波纹在堤岸边的轻轻一靠。如果时转换空,徐志摩一定会站在石桥上,看那摇曳的水影,重新构思另一首《再别康桥》。这样的夜晚在任何一个年代里都是心灵的最美镜像。 丹丹在QQ中来信说,现在她换了工作,成了古城的一名导游,也许当了导游之后,她更能直接体会一九三八年初春的那场战争为什么如此撼动人们的心扉。现在的人们太幸福了,触摸历史的机会总是很闲散,导游就是踩着现实的鼓点勾勒历史的轮廓。 像丹丹一样,台儿庄古城里有许多女孩在做旅游服务工作:开电瓶车的小李把人们送到那座墙壁上满是弹孔的清真寺;在青楼博物馆里担任讲解员的小种讲述大运河的青楼文化史;开工艺品店的小张把手雷和炮弹造型的米酒瓶摆放在台面上给人制造惊喜;摇船的小赵用齐鲁方言开心地吟唱《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的主题歌……生活在古城里的女人,其心灵也许难以抵达“一九三八”的深处,但想到那个湖南妹子的血肉之躯和坚毅眼神,她们觉得心与心的距离其实受时空的限制是很小的,在水乡台儿庄,女人最知豪迈气概的底气缘于何处。 巨贾富商,金戈铁马,多少岁月轮回,台儿庄一直没有雕像。 事实上,在台儿庄人的血脉里,雕像却无处不在。无数过往或细节,无数风和日丽或腥风血雨,都早已默默地构铸成一尊尊无形的雕像,耸立于人们的生命里,岁月的长河中,那种高度,你该如何丈量?( 陆青剑 贵州日报) (古城台儿庄网社教部编辑) 上一篇:台儿庄,水与火的交融[ 12-22 ]下一篇:人民日报:今日台儿庄[ 12-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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