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层层不见山,
道路弯弯走不完。
雷声隆隆不下雨,
大雪纷飞不觉寒。”
每当看到这则谜语,我就会想起小时候推磨的往事来。
大爷爷家院子里,有一间磨房,那是我们几家推磨磨面的地方。磨房的正中央是一架圆圆的石磨,磨的四周是一圈窄窄的磨道。石磨是赭红色的,那种颜色的石头坚硬,凿出的磨齿锋利,容易把粮食籽磨碎。听爷爷说,石磨出在一百里开外的磨山,只有磨山的石头能做磨。石磨是两扇,上扇比下扇厚。两个同样大的圆石头摞在一起,下扇在圆心的地方嵌一截镶了铁的轴,叫磨脐,上扇在圆心的地方有镶了铁的圆孔,磨脐插入孔中,两扇就永远是重合的圆;下扇固定,上扇转动,千转万转,永不分离。两扇圆石相对的面各有石匠凿刻的排列有序的锯齿状磨沟,粮食就是由它们咬碎的。上扇靠圆心处,有两个直通的圆洞,叫磨眼,粮食就是顺磨眼下漏的,原粮磨第一遍时,须塞一个眼,塞磨眼的短棒,叫磨棁。上扇的上楞,还有两个相距二尺的斜孔,可以穿进麻绳,绑一木棍,那木棍叫磨杠,用驴子拉磨时,驴套就连在磨杠上。驴套的最前边,连两片二指宽的木板,夹在驴脖子后边,驴一迈步,就拉动石磨转。在石磨和驴头之间,撑一根四尺来长的木棍,有了此棍,固定了驴和磨盘的距离,驴转圈时有所遵循;有了此棍,驴不能偷吃磨碎了的粮食。驴上套前,把两个楦了麦秸的细长布袋戴在它肩胛上,以免驴夹板磨破了皮,再用一块旧布蒙了它的眼。驴一被蒙了眼,就好似没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只顾一个劲地往前走,无论怎么走都像仍在原地。于是磨盘四周的地上,驴蹄就踏出了一个周周正正的圆。……
后来,农业合作化高潮到来以后,驴子都归了公,推磨就得人工来完成。邻居二叔不在家,二婶领着孩子生活,早晨孩子起不来,大晌里她还要随大班子妇女干活,只好在晚上推磨。昏暗的油灯灯光熹微,三个孩子每人抱一根磨棍,一圈一圈有气无力地往前走。二婶不时地大声训斥,孩子们就走得快一阵子。听不到训斥,就慢下来。慢下来了,大女儿春儿像在梦中说梦话:“弟弟,过沟子哩,慢点、慢点。”说起白天领弟弟去庄北割草过小沟子的事,真叫人哭笑不得。
磨面时还得过箩。箩是用半尺宽的薄柳木板卷曲成桶状,底面钉上网状物而制成。箩面在柳条编的笸箩里,把箩搭在用木头做的箩床上,象拉风箱一样一推一拉滑动。箩分粗细种类,用细箩箩出的面自然是细面。一般箩面得箩六七遍,最后把麸皮分开来。熟练的箩面声好像是按乐谱进行的,节拍分明,很有韵律。磨一晌面,头发、眉毛、胡须都是白的,好似老寿星。……
石磨磨出了细细的面粉,也磨碎了长长的日子。磨坊里,石磨、驴蹄儿、箩面箩合奏的冗长而沉闷的交响曲,演出了数千年,没有高潮,没有变化,年复一年渲染着村庄的古朴、安稳和宁静。磨房屋小,磨道天长,在箩面箩的推推拉拉中,一代又一代小媳妇成了老太婆,一代一又一代小伙子成了白头翁。从窝窝头、稀饭和糠糠菜菜里,从贫寒俭朴的生活里,得到了满足、舒帖和快乐……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上个世纪70年代后期,我们村购买了一台磨面机,用柴油机作动力,代替了人或者牲畜拉磨,加工面粉的速度快,质量也高起来。石磨就渐渐被废置了,默默地守护在那里,审视着这个变化莫测的缤纷世界,成一尊珍贵的记忆。
(古城台儿庄网社教部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