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沙场文字的沙场 李蚌
保持业余写作的习惯一方面是对文字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作为一种自我勉励。年近不惑的女人,容易倦怠生锈、四肢不勤、昏昏度日。粗枝大叶的神经喝点心灵鸡汤足够安慰,缘何自讨苦吃?为完成“写”的任务而去读,去了解客观、打造主观。在40岁的年纪尚在键盘上敲点东西,保持着思辨的能力、个性与道统,是一种富有。 有人说写作的人大都有点怪,也许在我的身体里,也是有一份“怪”在起作用。撞南墙撞得鼻青脸肿,吃尽苦头,这些也不去说它了。一个人不谙世事规则,却依然在希望的田野上瞎掰包谷。已经记不清参加过多少场考试,拿了多少学历、证书,通过多少鉴定,我们的人生仿佛由一场场考试、鉴定组成,连接一个个车厢,组成一个个段落,拖着长长的汽鸣哐当哐当向前进。可是进入高铁时代了,一不留神又被甩到了身后。文凭热的风潮中已经是人手一证,一沓子论文没处可用。一个考场若有95%的人在抄,我也属于被抄的那5%之列,这是个人的不幸。背单词的时候大约掉了3000根头发,是不是记住了3000个单词?而一旦城池失守,这3000佳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以健康、时光围栅饲养的知识量,为何在一场飓风过后,寸草不生、满目荒凉? 这种痛像海水一样将我淹至冰凉。是的,在讥笑中挺直腰杆,安然地走自己的路,似乎懂得:一个人会被看不见的手所掌控,亦会面临生命的流失:被青春踢开,被情感抛空,被美貌疏离,被健康拉黑,可是女人依然有知识、有自尊、有气质。但当我看到,苦苦的索求不过是为应试制度作了无聊的殉葬,这份挫败打击了自尊与自信,伤不起,被知识和信念所抛弃。 只有文字没有背弃我,15年前写下的字还在那里,静静地躺着,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增一分减一分,依然纯情生涩,或者破绽百出,如实地反映着当时的状态,是怎样就怎样,没有人对它进行组合再造,没有PS美化的可能,有分量的文字禁得起时间的沉淀,是一个个台阶,从中可以看到自我的成长,在灯下沉思的光阴化蛹成茧,终究会有一只蝴蝶逸出,抖开思想的羽翼。 一篇稿件像一篇作业、一场考试,用了多少心力、是什么水平明明白白。受的累、受的苦都在那里,耍的心思、机巧也在那里,懂的人一望而知,会怜悯你的付出,哪怕是恨铁不成钢的着急。在文字的稻田里抽穗扬花,尚未结出饱满的谷粒,可是这有什么关系?没有什么比一张真实的成绩单更令人动容。我宁愿浸濡于此而受够了亩产万斤的喇叭声,分不清麦稗,折杀了头朝黄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的农妇。 文字像一条线,串连了生活的珠贝,修正了我和他人、和世界的关系,提振了个人的精气神,避免成为一名涣散的女子。自从码字以来,我的坐姿渐而规范,行为举止趋合大众,三寸戒尺高悬镜前,时时正衣冠、照镜子、洗洗澡、治治病,自觉沐浴阳光雨露,勉力前行,加之骨子里的崇尚自由,大有从心所欲不逾矩之范儿,说来是为文辛苦之路的回馈吧。 “ 你还不太俗气”,朋友随口说。我将之视为花环。那些证书、荣誉灰飞烟灭,人到中年半山处,常挂在嘴边一句玩笑话“人过四十不学艺”,并以此谢绝任何考试。让尘嚣远离,文字就是最后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一个女人究竟能攒住什么?攒字儿,攒人品。以秘鲁作家巴尔加斯·略萨的一段话作结吧: “ 对于志得意满的人们,文学不会告诉他们任何东西,因为生活已经让他们感到满足了。文学为不驯服的精神提供营养,文学传播不妥协的精神,文学庇护生活中感到缺乏的人、感到不幸的人、感到不完美的人、感到理想无法实现的人。” 文学会告诉我什么?我期待着,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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