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 台儿庄女作家吴敬凤的《此喉唯向运河听》

               一

          这话说得不夸张，也不奇怪。台儿庄有个运河古城，古城有个万家大院，大院门口临着运河。运河岸上，万家大院门口的石狮子旁边，一个支架，一台大鼓，一个老人，一副钢板，合起来竟是一台精彩独特的戏。

         诸君奇怪吗？惶惑吗？那不妨去古城里边看个究竟。进古城大门，跨过步云桥头，沿运河古道，往东走不多远就是万家大院。在门口可以看见这样一幅情景：一老人一边砰砰敲着大鼓，一边啐啐地嘎着钢板，接着亮起一副洪亮豪迈的嗓子铿锵有力、顿挫有致地唱起来：

台儿庄，一场血战出了美名。

现如今，江北水乡复古城。

这古城修得实在是好，

乾隆爷给台儿庄取的名。

三百年古运码头今还在，

世界上古城数它最有名。

几百年运河古镇甲天下，

血战场墙上还留枪窟窿。

想当年三万将士血染地，

现如今赛过江南美名城。

…………

         老爷子那嗓门，钢中带着一种别样的柔性，粗中带着一种婉转，这就使得他的大鼓充满了一种独特的魅力。不光能把过往的行人留住，而且还能把人的神儿给静住、止住。他用一脸丰富的表情随着他唱词的不同而不同，故事情节的演变而演变着。那么所有听的人就有点被牵引了似的，居然也随着他的表情跟着演变而演变，跟着不同而不同。就比如他唱到：“想当年——三万将士血染的地——”那表情一阵悲然，那调子也随即低沉哀婉，这就使得大家一阵肃然，都呆了地盯着他。殊结果，他鼓点儿忽的一激昂，嗓子一转，表情一朗又唱到，“现如今——赛过江南那个美名城——”整个表情已骄傲的不得了，大拇指紧跟着晃了三百六十度。那种表演让所有在场的人不得不被感染的齐声鼓掌叫好。

                    二

   老爷子姓褚，名思全。说唱这运河大鼓已经是他平生的一门绝活。

          其实关于鲁南大鼓我是从小就听过的。因父亲年轻时就喜爱这个，我从四五岁就跟着父亲从南集到北集的赶大鼓场子。多年以来，印象中的鲁南大鼓粗犷豪放，激昂浑厚。但褚老爷子这大鼓却是粗犷中含着一种阴柔，浑厚中含着一种婉转。这阴柔这婉转反倒更增加了运河大鼓无穷的魅力，而形成了他自己一种独特的运河大鼓的风格。按他自己的话说，他从十四岁拜师学艺，十七岁出道，从那以后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了这架大鼓。于是从 60  年代以后，那个农耕的社会，他成了典型的月光下的说书人。那个混乱特殊的年代，陈旧的东西不敢唱，他就以一部《桥隆飙》、《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唱遍了苏鲁豫皖的无数个乡村和集镇。每次赶到一个集市上，老爷子大鼓一敲，嗓门一亮，便会有了磁力似的招来成百上千的人，把个硕大的场地围得密密匝匝。大家随着他的腔调，随着他的表情，一忽把他看成座山雕，一忽把他看成杨子荣。有些大姑娘对他倾慕的程度不亚于当今的女孩子迷上刘德华、爱上周杰伦 。每次唱完书，三乡五里的村长、镇长都来请他去当地说唱。老爷子回想起当年来，至今两眼放光。我是自然理解那个年代像他这种被敬奉若明星般的自豪的。这种因艺术获得的荣誉让老爷子受用一生。尤其现在从老家薛城区陶庄镇来到古城以后，这种荣誉感与日俱增，甚至远远超乎了他来之前的想象。不光南来北往的游客被他独特的嗓韵和投入的表情所激赏所喝彩，就连市、省和中央的一些高层领导也对他倾情以待，刮目相看。尤其一次中央的一个领导站在他面前听他把台儿庄古城的段子从头至尾听完还不肯走，先是不住的鼓掌，尔后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老人家，你唱得太好了，调子好，表情好，唱词也好！你的唱腔让我想到了我的童年啊。”

           褚思全被那双手握得心里一阵温暖，一阵感动，那会儿眼泪差点下来了。按他的话说，这一辈子从他十四岁到现在四十多年了，他一个艺人从南闯到北，从东唱到西，虽然受到千千万万百姓的喜欢，但是从艺术本身的价值附属来说，在他认为并没有得到真正的附属，那个年代说书唱戏不招来是非已经是万幸了，而这种附属对一门艺术或对一个艺人来说是最大的价值追认。而如今，自来古城以后，他感慨当初那种价值的附属在这儿找到了，得到了。这种感觉来源于古城包括各界领导对他的尊重和赞赏。不久前，齐鲁晚报的记者还专门前来采访他，之后常有莫名的记者前来给他拍照、录像，录音采访。尤其让他受宠若惊的是陶庄镇文化局还把他的运河大鼓作为非物质文化产报到了省里。这在我认为，褚老的运河大鼓已经步入一个更辉煌的文化的春天！

               三

           运河大鼓妙就妙在他的吐字狠重的地方方言。标准的枣庄话，那味儿绝对的纯正，让你在领略这门艺术的同时，更领略到枣庄地方方言的特色。

          运河大鼓的另一个绝妙是它的文字艺术的规律，绝对是源远流长的经典的传统文化。其韵律直追唐诗宋词。一段书一个韵下来，不许转韵，不许违韵，且必须十字一句，整个运河大鼓是十三道韵。这十三道韵用一首七言古诗标了出来，就成了：亲身、啪嚓、紫西、彷徨、铁血、宫声、扑簌、拍灰、徘徊、焦梢、丑牛、天仙、婆娑，正好整整十三道韵。而那首七言古诗更是让你叫绝，你不得不佩服历代艺人在这方面独特的发明和高深的智慧。那首诗是这样的： 正月里来是新春，殷纣王本是个贪色的好酒君。二月里来草芽发，有一个时运衰败的姜子牙。三月里百草齐，有一位文武双全的伍子胥。四月里来二麦黄，出了个有勇无谋的世霸王。五月里来清明节，司马大晋渐渐地灭。六月里是伏难撑，出了个隋炀帝篡后宫。七月里热三伏，有一个高祖李渊称大都。八月里月光辉，五代残唐出了个叫郭威。九月里树焦梢，辽贼兴兵要把中原夺。十月里萧阳天，大宋已尽复了元。十一月瑞雪衰，凤阳地有一个放牛小孩赶过来。十二月来尽一秋，大清奋志坐龙楼。十三月节节高，民国已建灭清朝。

            一首诗把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概括得淋漓尽致。所以，对于这门看似通俗，实则高雅的说唱艺术你不得不服，不得不惊，不得不叹！

           运河大鼓另一个奇妙是它鼓点的变化，从一开头的凤凰三点头到逐渐转变如长流水的倒卷帘，再到散漫的珍珠帘，可谓变化多端。真是鼓中自有千军万马，鼓中自有绿水青山，鼓中自有喜怒哀乐，鼓中自有离合悲欢啊！

        最近网上有人给褚老爷子起了个绰号：表情哥。这词是把老爷子形容绝了，他那张瘦长略黑而又皱纹横生的脸上确确实实是随着他的唱词的不同不停地变化着，一忽要哭，一忽要笑，一忽满脸激情，一忽奸佞慢傲，真是满脸风起云涌，瞬间又春风和熙啊！

       所以说要想听到古老的纯正的运河大鼓，要想领略月光下的说书人那种充满诗意的境界；或者说要想开心，要想找乐，那就到台儿庄古城来，此喉唯向运河听啊！此话不假。

                                                                                                                                      （古城台儿庄网社教部编辑）